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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烈姑嫂

    话说元朝末年,胪岗溪头乡有位姑娘,名叫吴来庆。来庆的父母早逝,姐姐出嫁,她和四个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苦度光阴。幼时父母就将她许配给邻村郑家,如今年已十八,非但标致出众,更兼绣花编织缝补手艺样样皆能。乡里内外一提及她的名字,人人赞不绝口,大家都说:“若非来庆早已定婚,娶得她做媳妇最有福气!”郑家闻言,喜不自胜,巴不得快点将她迎娶过门。遂择定好日吉时纳彩迎娶。
    转眼到了迎亲之日。来庆整夜未曾合眼,三更便起身为弟弟们做好早饭,自身却粒米也难下喉。她点起一对红烛,对镜理云鬓、贴花黄,梳妆打扮之时眼泪似烛泪默默滴流。五更鼓响,天已渐亮。门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来庆正欲起身看个究竟,忽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邻居吴婶笑吟吟地跨了进来,说:“今天是姑娘好日子,郑家新郎有才有貌,阿婶为你贺喜。”见来庆未曾出声,又说道:“姑娘,迎亲人马已到门口,快些儿吧!”说着把还搁在床沿的大红霞披帮她系上,左看右看,啧喷称赞道:“哎呀!我长到这般年纪,从未见过新娘如此漂亮出众,来来,待阿婶扶你上花轿吧。”顿时,来庆脸颊飞起红云,宛似桃花,向吴婶感激地点了点头,欲出门口,却又举步不前,说:“阿婶,此去未知何时才回,我想再看一眼弟弟们。”吴婶点头应道:“说的也是,你就快点吧!”
    来庆马上移步来到弟弟的房间。走至房外,就听到弟弟们喃喃的哭喊:“姐姐,姐姐,娘啊!”来庆连忙推门进去,却又见四个弟弟仍熟睡未起,蜷缩地抱在一起,枕头被子撒满一地。啊,适才是弟弟梦中哭喊。霎时,来庆一阵心酸,拾起被子正要给他们盖上,最年幼的弟弟一翻身又在梦中哭喊:“姐姐,姐姐!”这声声哭喊揪得来庆肝肠寸断,禁不住哭出声来:“可怜的弟弟啊,连做梦都害怕姐姐离开你们,这些天大弟二弟还争着干活,是想让为姐放心些,可是你们毕竟年幼,小弟才四岁,连衣服都不会穿,大弟也只有十二岁,我这一走,你们的日子怎么过啊?”来庆越想越伤心,此时吴婶进门催促,但来庆好象没听到似的,怔怔地看着弟弟们,蓦地,她一转身,奔回了自己的闺房,吴婶也跟了进去。
    再说外面前来迎亲的郑家人马迟迟不见新娘出来上轿,急得东张西望,却见吴婶手托红盘走了出来,红盘上面放着一束发丝。郑家人个个瞪圆双眼,茫然不得其解。只听得吴婶说:“列位,本来这是一桩良缘,只是来庆姑娘舍不得骨肉手足,只得留下抚养幼弟。姑娘说了,今生与郑郎有缘无份,此心难表,惟把这束发丝转交于他,望他另觅佳偶吧。”说着上前欲将盘中发丝捧进轿里。
    “此话怎讲?”郑家一位长者猛冲上前拦住吴婶,面带怒色地说:“凭你这席话便要打发我等,那可不行!”话音刚落,来庆便踏出门来。但见她长发短了半截,双眼黯然,上前向郑家的人施礼道:“诸位请谅,小女辜负大家了。”话一出口,泪如雨下,但她强忍悲痛,继续道:“久慕郑郎才德,又蒙郑郎器重,小女能缔结这段姻缘,终身有托。但小女父母早逝,姐姐出嫁,四个弟弟年幼,小女一走,家中何来柴米?若有柴米,何人来炊煮?又何人来为他们浆洗缝补?何人打理他们读书?思前顾后,小女不得不辜负郑郎,请他再聘佳偶,小女决意留下照顾幼弟,将其抚养成人。”
    来庆的一席话把来看热闹的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插话道:
    “说的也是,一群弟弟无一大人抚养确也不成!”
    “她有心向郑家,只是家境所逼,不得不如此作为!”
    “如此贤惠姑娘,世上罕见!虽未迎娶过门,郑家也脸上有光。”
    那位长者深受感动,又听众人如此说法,便将青丝置于花轿抬回不表。
    从此以后,来庆凭着她的智慧和勤劳,含辛茹苦,把四个弟弟抚养成人。弟弟们也不辜负姐姐一片苦心,发奋读书。其二弟邦宁更是聪慧超群,勤学苦练,满腹经纶。及至长成之时,在来庆的操持下,与林崇凤喜结良缘。过了一载,又喜添男婴。邦宁早图报答姐姐养育之恩,屡思应试,来庆见其学艺有成,也点头应允。邦宁遂跪别姐姐,辞别娇妻幼子,赴京赶考。
    此时正是元末明初,时局不稳,贼寇横行。为照顾崇凤母子,来庆跟崇凤同住。每日,来庆起早摸黑,洒扫庭院,抢做家务杂话。闲时,为解愁闷,来庆唱着《花木兰》、《杨家将》等歌册哄侄儿入睡。崇凤听得入迷,久之也跟着学唱,边唱边谈论古人壮举义行,姑嫂十分相亲和睦。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一日傍晚,崇凤之子发烧,来庆十分心急,正欲抱起侄儿求医治病,只因劳累过度,眼前一阵金星乱闪,禁不住跌坐于地。崇凤见状,忙上前搀起姑姑,难过地说:“姑姑整日为家操劳,你就歇歇吧,医师我自己寻去。”来庆担心道:“现有贼寇侵扰,抢劫财物,你可要小心啊。”崇凤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说着抱起孩子就走。
    崇凤出得门来,天已渐黑,街道巷尾静悄悄,店铺行当都已关门。冷风袭来,崇凤不禁打了个冷颤,遂把孩子揽得紧紧的,小跑了起来。
    突然,两条黑影闪将出来,挡住去路。崇凤定神一看,来者背着大刀,满脸横肉,不由一惊:不好,遇上贼寇了。慌忙转身夺路而走。却又如何逃脱?跑了十几步,被两把大刀一前一后拦住,进退不得。果然,来者是贼寇前哨。他们本想趁天色昏暗潜入溪头村探个虚实。孰料遇得如花妇人,便心旌摇荡,不顾有使命在身,如狼似虎地扑将过来。只见前面那个家伙圆瞪着“猫眼”,阴阳怪气地说:“老弟,咱们的艳福真不浅呢。”后面那个说:“大队人马未到,咱们要小心从事。”那“猫眼”不屑地说:“别食胆大,死胆小,让我先来。”说着扑过来抱住崇凤。崇凤惊叫一声抱紧孩子,拼命挣扎,对准贼寇的手臂猛力一咬,那贼寇“唉呀”一声大叫,手臂一甩,旋即把大刀对着崇凤怀里的孩子吼道:“识趣的,乖乖跟我们兄弟走,不然,嘿嘿……先结果了这小子性命。”吼声犹如晴天霹雳,把崇凤炸得心碎肠裂,怀中婴儿也啼哭不绝。看来此回是插翅难飞了。崇凤心想:别提歌册里古人英烈壮举,单就姑姑为了弟弟们牺牲自己的青春,我纵然舍了这条命,也要把孩子保住,何况孩子是我的骨肉,又是吴家香丁。主意一定,崇凤便按捺住狂跳的心细细瞄起周围环境:空寂的巷道除了回荡着贼寇那阴森可怕的狞笑声外,四周一片漆黑。猛然间,前面一间破旧的房屋映入崇凤眼帘,崇凤顿时计上心来,蓦地跪倒哀求道:“二位大爷息怒,小妇听从大爷就是,只是此时孩子肚饿哭啼,请二位高抬贵手,待小妇到破屋处为他喂乳,让其安静,再听二位就是。”边说边磕响头。贼寇环顾四周,毫无动静,将手一挥应道:“也罢,料你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可别耽误太久,不然,哼哼……”崇凤旋即爬起,跌跌撞撞奔入破屋,贼寇藏在暗处紧盯。
    再说破屋住的是一位孤寡老人,人称吴婆,平日崇凤常跟来庆到这里帮这帮那。此刻,崇凤敲门急喊:“婆婆开门,婆婆开门。”吴婆开门见是崇凤母子,连忙把她拉进屋里,忙问夜深为何到此,崇凤将遭遇险境说了。吴婆听后又惊又急:“你们赶快藏起吧。”崇凤摇头道:“现贼寇猖獗,这样非但连累你,孩子势必也保不住,崇凤谨记二姑平日教诲,懂得做人的道理,岂能苟且偷生,愧对世人呢。”说罢毅然将孩子往吴婆怀里一塞,夺门而出。
    且说那两个贼寇熬得不耐烦,正欲踢门,忽见崇凤走了出来,狂喜不已,叫喊着:“美人来了,美人来了。”争先恐后扑将过来。但见崇凤双眼怒瞪,苦笑着大喊一声:“我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她纵身一跃,闪过贼寇的魔爪往旁边的墙壁奋力抵头撞击。那两个贼寇慌忙转身拦截,但为时已晚,崇凤惨叫一声,头上鲜血如注溅到两贼寇身上。再说,溪头寨内为防贼寇,壮丁轮流守更。此时,闻得凄厉惨叫,有的拿锄头,有的拿竹棰追出门来。两贼寇有如丧家之犬,连忙逃之夭夭。
    回头再看崇凤,由于失血过多,已是断气了。来庆闻讯匆匆赶来,扑在崇凤身上大哭不止。此时人群中闪出吴婆,把孩子送到来庆怀中,诉说经过。众人听了无不感叹嘘唏,都说来庆有这样的好弟媳,刻苦一生也十分值得。
    来庆八十寿终时,邦宁被荐为举人上京会试,为皇帝召见。邦宁即向明朝皇帝朱洪武陈述潮汕民情,并旌表其姐义举,洪武皇帝下旨敕封吴来庆为孝姑,赐建孝姑祠。
    从此,吴来庆舍弃个人幸福、抚育骨肉成人的义举和弟媳林崇凤抗暴护子、壮烈身亡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当地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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