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彭瑞平 张夏阳 通讯员 林 晓

　　2012年4月的一天，应罗某洁之约，许某彬带上简单的行李，从北京来到广西北海。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预想中愉快的长途旅行并没有实现，等待自己的，竟是一付冰冷的手铐——在广西北海市，他跟罗某洁一起，被来自广东揭阳的公安民警抓获，随后被押送回揭阳，关进了看守所……7月底，在揭阳市榕城区人民法院，罗某洁、许某彬等22名因涉嫌侵入政府网站制贩假证的犯罪嫌疑人坐上了被告席，接受法律的审判。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公安民警陆续抓获了143名犯罪嫌疑人。截至7月12日，在这起全国最大规模入侵政府网站案中，已有165名犯罪嫌疑人落网。根据公安机关侦查，共有185个政府网站被黑客入侵， 300多万条涉及个人隐私的资料被盗卖；在黑客使用的数据库中，赫然存放着3万多条办理各类假证的数据。

　　案件经公安机关披露之后，从中央到省、市，各级媒体均在重要版面进行报道，本网也于7月26日报道了基本案情。近日，记者再度来到市公安局网警支队，采访该案办案民警，并到市看守所，单独采访了罗某洁、韩某洋、许某彬及陈某农等主要犯罪嫌疑人，了解到许多幕后故事……

　　案件突破始于银行卡账号

　　市公安局网警支队办案民警告诉记者，这宗轰动全国的特大入侵政府网站案，从公安部门接到市人社局报警到初步侦破，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而破案过程中的突破口，竟然只是一张银行卡。

　　2011年12月8日，市公安局网警支队接到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报案，称该局“人事考试网”怀疑被黑客入侵，危害后果难以预测。接报之后，网警第一时间即赶到该局电脑机房勘查现场。办案人员一面对电脑系统进行全面清查，迅速清除黑客添加的非法链接；一面着手侦查黑客的活动痕迹，搜集网络特征。

　　在侦查过程中，有一名在深圳务工的群众打电话到市人社局，称其在网上请人代办一份证件，想核实是否是“真证”。办案民警马上与其取得联系，并立即赶往深圳向其了解情况。这名群众除向警方提供了在网上为其办证的可疑人员网名等信息外，还提供了两个银行卡的账号。这两个账号，最终成为警方破案的突破口。

　　在省公安厅网警总队的大力支持、协调下，经过连续一星期全力侦查，揭阳网警支队办案人员掌握到重要线索：南京市江宁区某处有一个涉嫌入侵政府网站制贩假证的黑窝点，添加在市人社局网站的非法链接与这个窝点有着重要关联。

　　然而，由于网络犯罪的特殊性，基本上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只是网上一个个的虚拟ID，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抓住这些“网络害虫”，困难重重。

　　12月15日，经过反复多次分析研究，办案民警决定奔赴涉案可疑地点开展行动，4名民警分成两组，一组奔赴南京，另外一组则飞往山东——两个银行卡账号分属两地。

　　飞往山东的民警经过一番努力，很快确认所调查的银行卡不具备线索价值。而前往南京调查的民警，则有了重大发现：该卡连续一段时间以来，都由同一个人于每个月的固定时间、在固定的银行网点提款。

　　与此同时，在当地警方的密切配合和大力支持下，揭阳网警还掌握到，前期侦查发现的黑窝点，位于南京市江宁区某住宅小区，虽然其精确位置仍未能确定，但大概范围已经清晰。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山东办案的民警迅速飞往南京与队友会合。

　　12月22日下午，按照以往规律，这个时候涉案持卡人将会到被警方监控的自动提款机取钱，办案人员埋伏在四周，时刻准备实施抓捕。下午2时多，一名年轻男子来到提款机前，熟练地进行操作。此时，办案人员已经确认该男子正是多次在银行视频监控中持着涉案银行卡取钱的人。

　　这名男子取钱后迅速离开，为避免打草惊蛇，民警决定暂不抓捕，悄悄跟踪以摸清黑窝点的准确位置。然而，该男子并没有返回窝点，而是转到附近另一银行网点的ATM机存钱。这个时候，办案民警果断决定：马上进行抓捕。于是大家合围而上，迅速控制了该男子并将其押上面包车。

　　在车上，这名年轻男子很快作了交代：他叫金某明，南京长鑫园教育咨询有限公司员工，公司老板是在当地某中专学校当老师的吴某忠，公司包括老板在内共有7人。

　　由金某明带路，民警迅速扑向该团伙窝点，并成功抓获另外2名涉案犯罪嫌疑人，另有3人外出派发传单返回时，也被一举抓获。得知吴某忠还在学校上班，民警迅速赶往该校，由校方传唤其到办公室之后抓捕归案。

　　在南京长鑫园教育咨询有限公司这一黑窝点，民警现场查扣电脑7台、各类假政府文件49份、假证105本、假档案28份、假公章7枚、涉案银行卡21张。在这些电脑中，一个涉嫌雇佣黑客入侵政府网站，非法添加、篡改数据，添加非法链接，并大肆制贩各类假证件、证书的犯罪团伙隐隐浮现……

　　由揭阳警方抓获吴某忠团伙开始突破，几个月之间，由国家公安部统一部署，全国各地公安机关先后捣毁了118个涉案从事制贩假证、黑客入侵的窝点，抓获涉案犯罪嫌疑人165名（其中揭阳公安机关抓获22名），收缴各类假证书7100多本、假印章10000多枚，假政府文件及作案用的电脑、扫描仪、打印机、U盘、移动硬盘、手机、银行卡等一大批。

揭阳网警在河南警方协助下，将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通讯员 摄

犯罪嫌疑人网上活动记录成为有力证据。通讯员 摄

　　老师带着学生从事“黑”勾当

　　吴某忠本是名受人尊重的中专学校老师。他今年只有30多岁，原本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前些年，他办起了南京长鑫园教育咨询有限公司，主要业务是提供教育咨询和培训。为他打工的6人中，有3人是他教出来的学生，1人是他的表弟，另外2人则通过网络招聘。

　　表面上，长鑫园教育咨询有限公司正常开展业务，在民警对该团伙实施抓捕当天， 3名员工还外出派发介绍公司业务的传单。暗地里，吴某忠却钱迷心窍，通过在网络上发布广告，招揽代办假证的业务赚取黑心钱。

　　据警方介绍，吴某忠等招揽生意的途径主要是通过在论坛留言或者在贴吧发帖。

　　当有人上钩并谈好价钱之后，吴某忠就将办证人的资料发给他上一级的代理（与吴某忠关系最密切的代理为常某燕，网名“常老师”）；代理“接单”之后，可能将资料发给再上一级的代理，也可能直接发给相关联的黑客；黑客按照办证人的要求，通过入侵相应的政府网站，在网上添加、篡改数据，至此，一份假资料就摇身一变成了“真”的；与此同时，某一级代理将办证人资料发给负责制作假证者，完成假证件的最终工序。

　　在入侵政府网站制贩假证的整个链条中，吴某忠这一类型的团伙作为直接与“客户”接触的代理人，处于链条最低端，他们一般都不与黑客及制作假证者接触。但由于占据着这一“黑色产业链”的源头地位，其所获得的非法利润却是最多的，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吴某忠团伙非法获利就高达50多万元。

　　网络歧途让他迷失自我

　　在揭阳警方抓获的22名涉案人员中，陈某明是一名负责将办证人资料转给上一级代理或者黑客的代理人，在链条中与上文提及的“常老师”属同一级别。

　　在“入行”之前，陈某明有着一份正当的职业，他是一家建筑公司里的一名技术人员，靠着自己的技术，他过着衣食无忧的舒坦生活。但由于误入网络歧途，他迷失了自己，最终走上了犯罪道路。

　　在一次朋友之间无意的网络聊天过程中，陈某明的朋友称想弄一本能在网上查询到的假证书，但却不知道找谁办。他一时兴起，就答应朋友说试试看，于是就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服务，很快与做假证的人搭上了线，最终还真的为这位朋友办来了证件，并从中发了一笔小财。

　　吃到甜头的陈某明突然之间心里一亮：这是一条发财的捷径啊。于是，他开始在论坛、贴吧上发布信息招揽生意；随着找他办证的人越来越多，陈某明还发展了自己的下线，一边自己直接向“客户”接生意，一边接受下线提供的客源。2010年初，陈某明干脆辞去正当工作，成为一名“职业代理人”。

　　制假证者竟是搬运工

　　被关在看守所里的陈某农，面对记者的采访显得支支吾吾。

　　陈某农是湖南娄底市双峰县的一名农民，早年是一名木工，后来转行当了搬运工人。在这起案件中，他负责制作假证，公安机关在他的住所中，搜到了几千本空白的假证、几千枚假印章。

　　“我不懂电脑，上网跟人聊天打个字都要好半天。”陈某农自称自己完全不懂电脑技术，之所以做假证，一个原因是他们那地方很多人都在搞这个，另外还因为自己的老婆腰椎间盘突出，没有劳动能力，所以自己要想办法多弄些钱。他说，接到活之后，就把空白的假证拿给别人打字、盖章，完了再寄出去。

　　“你的假证书都是哪里来的？跟人买的还是叫人印的？”记者问。

　　“这个很难说清楚，反正就是别的老板不想干了，就问我们要不要，要的话就拿去用，不要的话就放在那，老板回来了还会拿回去。”陈某农含糊地回答。

　　“那你到底有没有出钱跟他买？”记者又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买不买的，反正就是放在那里。”陈某农仍然在“打太极”。

　　记者只好放弃，转过另外一个话题：“在这个圈子里，你都认识哪些人？”对此，陈某农一开始竟然说，他谁都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帮谁做的证？”记者追问。

　　“哦，是这样的，我在网上认识‘天龙’和‘博2012’，是他们让我做的。都是网上的人，只认识网名，现实之中不认识。”陈某农只好这样辩解。

　　在揭阳警方抓获的22名涉案犯罪嫌疑人中，40多岁的陈某农是年纪最大的，此外，除了吴某忠、常某燕等人年龄有30多岁外，其他人员基本上都在30岁以内。

制贩假证黑色产业链示意图

　　黑客“小宝”其人

　　许某彬，一名“90后”的小年轻，网名“宝宝”，圈内人都叫他“小宝”，是个挺有名气的黑客。

　　在看守所里，小宝告诉记者，他来自河北，是个父母离异的苦孩子，从懂事开始，父母就不停地吵架。从小学到初中，小宝的成绩一直都在班里排前三名，由于家庭的原因，加上从念初中开始迷上了网络，初一没念完就辍学了，之后就开始离家打工，大约两年前，他的父母离了婚。

　　小宝当过网吧的清洁工、网管，还打过其他一些零工，后来跟朋友去了北京。在北京，他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直至有一次，由于QQ号被盗，他开始钻研黑客技术，不久就成了一名颇有点能耐的黑客。有一次，他看到有人在QQ群里发信息，要找懂黑客技术的人办事，并许诺给予报酬。无所事事的小宝一来出于好奇，二来也想通过自己的技术解决生活出路，于是就与其联系。

　　小宝联系的人，正是后来成了他最主要上线、也是这起案件中被揭阳警方抓获的主要犯罪嫌疑人罗某洁。

　　罗某洁告诉小宝，只需要将自己交给他的资料放到某个政府网站上去，就能得到报酬。一开始小宝还有些疑惑，就问罗某洁：这样做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犯法？罗某洁含糊其辞，只是不断地强调这工作多赚钱。

　　“罗某洁跟我说，不用担心那么多，反正你把网站攻破了，把资料放上去，事情办完再把记录删除，不会有什么事的。”面对记者，小宝仍然有些稚气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无奈：“后来想想，当时，我真是被他忽悠了。”小宝回忆，自己所“黑”的第一个政府网站，是江苏省某地级市的网站，而最后被他所“黑”的，则是黑龙江省一个地级市的网站。

　　尽管一开始做心里有些不安，但是面对丰厚的报酬，小宝也渐渐地迷失了，终于心安理得地一再入侵政府网站，添加、篡改数据。从2010年下半年至被抓获，小宝赚了几万块钱。

　　当上职业黑客之后，小宝手头慢慢地有钱起来，日子似乎也过得很滋润。“那时候，我谈了一个女朋友，是我们河北的女孩，在北京上学。”说起女朋友，小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自豪，又有失落，更多的是茫然。小宝自称他今年还未满18周岁（公安机关的资料显示其今年19岁），但已有过两个女朋友，在北京念书的女孩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

　　“被抓之后，我托人送消息给她，让她别等我了。”小宝说，情绪非常低落。“现在还不知道会被判多少年，但我想过了，出去之后，我会找一份正当的工作，用自己的技术帮助人维护网络安全。”

　　入侵政府网站假变“真”

　　为实现以假乱真的目的，假证制售团伙雇佣黑客入侵政府网站，加装非法链接、篡改信息，令假证购买者能够查询到证件相关信息，信以为真，从而达到非法敛财的目的。这起震惊全国的网络大案，日前由广东揭阳警方率先突破。据警方公布，目前已发现全国185个政府网站被入侵过。

　　假货的泛滥，严重地扰乱了市场秩序乃至社会秩序，令千百万消费者深受其害。而有一类特殊的假货物——假证件，则对社会危害更甚更烈。假证件的悄然流行，成为当今社会腐败的一个重要方面，在社会的政治、经济、人事等各个方面都造成了许多混乱，某种程度上加剧了社会不公现象的蔓延和社会道德的败坏，也使社会治安变得更加复杂化。

　　假证商贩想出了极具欺骗性的手法：在假证制售团伙中安排专人入侵众多政府网站，加装非法链接、篡改信息，令假证购买者能够查询到证件相关信息，信以为真。这一招真是再卑鄙再恶毒不过了，既推销了假证坑害了百姓，又给各个政府机构抹了黑，损害了政府部门的信誉。有道是：入侵官网“验”假证，道貌岸然骗众生；依法惩办莫放过，岂容利欲令智昏。

　　据媒体报道称，经公安部协调，警方此次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65名，收缴各类假证书7100多本、假印章10000多枚。人们当然期望，类似的清扫行动会成为治安常态，而令形形色色的假证件及其制售者如过街老鼠到处挨打般难以逍遥法外祸害社会。吴之如

漫画 吴之如 作

　　（编辑：蔡晓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