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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衲施艺息衅争

    话说在榕江南岸的石井山上,有座古刹名曰三峰寺,俗称“石井岩”寺。依山傍水,群峰叠翠,奇岩跌宕,古林郁郁,流泉潺潺,风景煞是古雅清幽。常言道:名山隐高僧。相传清代乾隆年间,寺中栖隐着一位住持禅僧,法名武真,生得童颜鹤发、道貌清奇、神光矍铄,练就一身好武功。平常时,每当他深夜归寺,总不用着僧徒打开寺门,轻身一纵,越墙飞进,不露声息。老法僧与众徒们日间耕作山野,夜辰练拳习武,相厮作伴,寒暑不间。
    且说有天夜里,星空疏闪,万籁匿声。山下一位姓林后生,浑名阿二,正在草寮守菁,还未就睡,忽听得山间传来了一阵叱咤之声。阿二感到诧异,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但山野空寂,并无人迹,唯有山窝深处古寺灯光闪亮,象有人动,料定这是寺中师父在演练武术。阿二酷嗜武道,于是披衣出寮,迳奔山寺,想睹一二为快。然而寺门深闭,无从进去,只好就大门的缝隙窥看着。但见僧徒拳起足提,脚来手挡;你一手鲤鱼剥腮,我一掌顺手牵羊,你的拳来似泰山压顶,我的腿出如旋风卷地。更有那刀枪棍棒,叮当作响,铿锵有声,好不啸闹!好不惊险!看着看着,阿二直看得心醉神呆,不想回寝。  
    夜深了,住持说声收场,僧徒们收拾器械,正待安顿就寝。这时,住持信口言道:“此刻,有盘糯米糍吃吃,该多好啊!”
    俗话说,“墙内说话,窗外有耳”。老衲说话无心,门外阿二听着有意。他一滑碌溜回家中,不消一刻钟工夫,真的捧了一钵软绵绵、油滑滑、甜滋滋的糯米糍,叫开了寺门,来到住持跟前说道:“师父请尝尝!”
    住持见状深感突然,正想动问,阿二紧接着又说道:“小的得知法师要吃糯米糍,特地回家里弄些来敬奉法师,望勿弃嫌!”
    这是怎么说的?住持心中更感疑惑:莫非我刚才的戏言被这后生听见?还是……他打量这后生片刻,顿一顿,又问道:“你怎知我想吃糯米糍呢?”
    “实不瞒师父,小的夜间在此山守菁,听得贵寺有习武之声。小的素喜武术,苦无贤师点化。适才在门外窥看学习,听得师父要吃这味品,乘夜回家弄点送来。区区俗物,望师父别弃粗俗!”说着双膝跪下:“不才夜来‘偷师’,得罪师尊,望乞恕罪!”
    住持端详着眼前这后生仔:长的腰粗肩阔,眉浓眼亮,倒是一副武骨料子。但见他眼睛圆露,眉宇间隐藏杀气。若收他为徒,万一日后惹事生非,有败山门名声。欲待不收,但不知他在外窥看多少时日,偷学多少拳脚?……看他今夕,又是情意虔诚。沉吟有顷,终于答应收下这个闭门弟子。    ’
    岁月荏苒,寒去暑来,阿二从师,转眼已易两三个春秋。由于阿二性爱武术,也有点小聪明,一点即就,进步颇快,刀枪棍棒,都学得一手。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确有天上午,阿二往隔岸炮台市赶墟。走至墟场附近,见成百成千的人围成个大圆圈,看着几个操外地口音的江湖卖艺者在表演武艺,这对阿二来说,正对口味‘他兴致冲冲地挤到人群中去凑热闹。只见一个穿着桔红色箭服的妙龄少女,正登场表演剑术。她向观众叙礼之后,定了定身架,倏地双剑一层,左足屈起;右足独立,先来个白鹤亮翅。继而双剑飞动,展、闪、腾,挪十分利索。只见她剑随身转,身随剑动,忽的两足腾空而起,来个彩凤凌霄,忽的两腿盘地,来个“观音坐莲”……舞到劲处,恰似一团“绣球”,满地飞旋,寒光缭眼,场上爆发一阵阵喝采声。这时,红衣少女收住双剑,朝观众鞠躬,行了个四方礼之后,捧个铜锣,向观众讨求赏脸。    
    当红衣少女走到阿二跟前时,阿二手捏铜钱一枚,有意显露身手,运足劲功,对准锣面薄弱处一扔,“当”的一声,把铜锣戳了个洞。少女被这突然奇袭,心中一震,定睛看时,见面前站的是个身体粗壮,敞胸露怀,满脸傲气的年青小伙子。红衣女子意识到这是有意寻衅,顿时柳眉斜竖,凤眼圆睁,含嗔带怒道: “客官,你愿赏脸便赏脸,不愿便罢,无端损了我的锣子,这是什么意思?”        阿二鹰眼一转,似笑非笑道:“说什么?是你的铜锣不顶用,还是我的铜钱不争气?”
    红衣女子听他出言不逊,话中有话,娇羞恼怒,意欲发作,扭转头望望场后那个精瘦老汉。老汉暗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动怒。少女回坐,老汉亲自出场,他掇条棍棒,舞将起来。舞罢,也同样捧个铜锣向观众讨赏脸,他走到阿二跟前有意说:“小可无好技艺,只不过江湖讨个糊口,请武林高手见谅。”接着把铜锣伸到阿二面前。
    阿二不改旧态,仍是老技重演。但奇的是,当阿二的铜钱丢落铜锣时,只见老汉把铜锣轻轻晃动,说时迟,那时快,“咔嚓”一声,那个铜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周围的观众看着老者的功夫,都啧喷称赞。那老者却陪笑朝着那个后生兄说:“客官勿怪,有失检点处,愿领教。” 阿二当众讨个没趣,又羞又怒,怪不自在,本想发作,但见老汉功夫不凡,又见他同伙人多,恐吃眼前之亏,于是改口道:“若要较量,明日石井岩见!”说着悻悻拔腿走开了。            
    阿二过江后,连家也不及回,迳登石井岩去,把在墟市所遇一五一十告诉武真法师,叩求师父做主。武真法师听罢,知道这是徒儿惹事,预料到一场残酷的衅争即将到来,又气又闷,对着阿二训斥道:“徒儿呀,祸事不小了!你岂不闻‘山山有灵度,处处有能人’?这帮凤阳府人,乃武术世家,江湖俊杰。俗谓‘牛角不尖不过岭’,你既出口不逊,他们自然应约前来。我早吩咐你等切莫惹衅生非,你偏不听。”
    阿二自知莽撞理短,低头不语,但心中仍不服气,以为是师父胆怯怕阵。他嗫嚅一阵又继续央求师父道;“师父,徒儿一时失言,自是有错,但师父为何长他人志气,而灭自己威风呢?谅这些江湖浪汉,未必能胜过师尊!还是请师父做主为是。”
    “初生牛犊不识虎,你学了几日功夫,就以为自己了不起,目空一切。古人有言‘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学武术要以武德为本,岂能因些小意气而伤团结,招损生命!如今事情弄到这田地,叫老朽怎生主意呢?”武真法师筹思良久,最后终于暗定对策道:“也罢,明天一早,你们用餐后各各退避于附近山间,若无听到我的鸣钟,谁都不许回寺,届时待老朽独自应付是了。
    翌晨,太阳还未露脸,静谧的山寺扩除了数声鸟啼之外,寂然无声。武真法师早起照例穿行于寺周山林间,运气练功。早餐后,即穿上紧身武衣,打上绷腿,外披一件灰色僧衣,独个儿提了一把扫帚,扮成勤杂僧模样,于殿堂院子上打扫,等待“客人”的到来。  
    太阳冉冉从后山升起了,林间小道上传来了隐隐的说笑声。武真法师心中有数――踩馆的人来了。一会儿,一个精瘦老汉带着几个粗壮汉子和一红衣少女,来到寺门前。试真法师佯装不觉,背向寺门打扫殿庭,等到那伙凤阳人登临宝殿,才抬起头来,正着身子作揖施礼道:“客官,清早光临敞寺,是要添香还是游览?”  
    为首那精瘦老汉道:“久闻贵寺大名,我们此行一来顺瞻贵寺风光,二来应贵寺后生兄之约前来领教的。”
    “啧!这事怎么没曾听过?”老衲表示惊讶,接着又抱歉说:“好不凑巧,,一早大家都出门化缘去了。”  
    “那么,主持禅师也该在寺吧?”
    “也出门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一月。”老衲见客人默默不语,又陪笑道:“诸位施主,请到客厅用茶。”
    那伙凤阳人一边跟着老衲步入客厅,一边四处张望,果然见四面厢房静悄悄,空无一人,大感失望。走至厅上,其中一个魁梧汉子自语道:“怎生凑巧!使劲往凳子一坐,只听“嚓”的一声,凳子四足陷入地面约有寸许。老衲知来者不善,不露颜色,佯作没有发觉,连忙张罗烹茶。正要生火,觅无引料,索性用手往凳子背面抓了两抓,只听得“咝咝”几声,一把木屑出现在他的掌上。少顷,塞进炉膛,砌上木炭,点起火种,再用左掌当扇扇风。立时火星四喷,炉火纯青;紧接着,老衲架上沙锅,烹起茶来。那伙风阳客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老僧的爪功和掌功暗暗称奇。
    茶用过后,那精瘦老汉又问道:“你们住持和那后生中午真的不能回来吗?”     老衲也复原话作答:“少则三五日才能回来。”
    “那么,我们就借贵寺住三五日吧,我们不远千里(指从凤阳至此),有‘幸’来到贵寺,不祈当面领教,吾生有憾。”
    老衲见他们态度坚决,只好改换口气道:“原来诸位专为采武而来!敝地山浅寺小,无甚高技可献,恐有负众望,耽误诸位时日。既然大家盛意,莫若由老朽滥充献丑,聊作抛砖引玉,未知尊意若何?”    
    “也罢!”老汉见老衲露了一手指功,已知有点功夫,但未面见住持,难免还有些遗憾道:“就请赐教。”
    老衲脱下袈裟,运动八卦气功,只见他双手一展,脚尖一蹬,使个白鹤冲天之势,腾空而起,直达大厅栋梁,一手挽住梁檩,一手伸到瓦缝取出一根铁棍,蓦地降将下来,脚尖落在一条凳上,但见那凳四足深陷地面,然后下地稳住马步,架棍合掌称声:“阿――――弥―一―陀佛!贫僧献丑了。”说着把那四五十斤重的铁棍轻轻舞起,真个是棍棍有招,步步有式,左拦右架,远挑近搠,上劈下扫。只听得呼呼风响,人和棍搅成一团,俨似旋转的陀螺。老衲使完七十二路招式,收式时,倏然一声叱喝,棍子往面前的青石板一扎,半尺厚的青石板裂为两爿,铁棍直插进土中,又足有半尺之深。
    “贫僧技微,见笑大方!”说话之间,口不喘气,面不变色。  
    那伙凤阳客人面面相觑,暗暗咋舌。精瘦老汉想,这个僧徒尚有如此高强武技,住持必定是十分了得的好手。他暗自告诫自己,要多加小心。既然他佯称住持和那狂小子不在,已是让避三分,也就算了,不如就此作罢,讨个宽量美誉。于是,他陪笑对老僧道:“法师武艺,我等领教了;既然你们住持和那后生门徒都不在贵寺,我等也不再打扰了,就此告辞。但烦老法师转告住持和那后生兄弟,改日访谒,后会有期。”说完,取出一包钢针,含在口里,运动内功,望梁上一口喷去。一声风响,梁上哗噼有声,杉皮暴裂,木屑筛下。接着向同行几人使个眼色,扬长而去。  
    客人走后,住持敲响寺钟,众徒儿闻声聚拢。住持备说刚才发生事情,并指着梁上裂开的杉皮告诫众徒儿道:“你们看看,人家功夫怎样?”住持顿了顿,继续说:“我们练武是为了健身和自卫,要虚怀若谷,拜能者为师,决不能自视技艺在身,惹事生非。适才假若不是老衲暗施小技,拦阻对方,恐怕要血溅殿坛,后果不堪设想啊。”众徒儿听后,暗暗惊叹,那后生阿二更是面红头低,不敢作声了。
    正是:老衲施艺息衅争,武林高风传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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