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年间,港头乡有一姓张的员外,家资甚丰。及至儿孙长成,他择地建房,要聘名师。儿子张万秀推荐说;“我有一忘年之交,名叫范成义,年青有为,五工杂业,无所不通,新厝由他承建可也。”员外应允。
是时范成义才二十多岁,尚未婚娶,正随娘在和平乡潘祀家中。潘祀何许人也?他在明正德十五年庚辰中杨维总榜,官拜行人司行人之职。因其母双眼失明,不便随同赴任,故此留在家中,由范成义母子服侍。成义在潘家也没有多少活计,今有故知邀请建房,于是满口答应。
名师聘定,张员外忙于备料,并派人到外地买来一条做后厅大梁的上等木料――云南楠木。这支楠木口径盈尺,长二丈有余。范工匠想起潘母年逾古稀,尚无棺木,遂把楠木多余的一段裁锯后,背着主人扛回家里,以报答潘母恩惠。徒弟发现后觉得奇怪,料定此木必是好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偷偷锯一段藏了起来。
眼看升梁吉日将到,范工匠扛出楠木,见短了数尺,不禁大吃一惊。经再三追问,徒弟才交代了偷楠木的经过,并说是学着师傅干的,范工匠哭笑不得。他毕竟是名能工巧匠,很快想出一条万全之策。
翌日,员外正与女儿张万丽在旧厝结账,范工匠进来请安,然后说道:“员外,我观建房场地,乃是凤地。” “凤地如何?”员外问。范回答:“昔姜子牙助武王伐纣,凤鸣岐山,乃得江山之兆也。今员外在凤地建房,如若与龙匹配,亦堪称‘凤阁名声振,龙门意气高。’”万丽在一侧细听,点头赞许。她想不到这位年青工匠,如此见多识广。员外也觉得有理,遂问道:“依你之见呢?”范工匠满有把握地回答;“大梁两端雕龙头,屋脊两端塑龙头,建成龙头厝。”员外听罢喜形于色。他推迟升梁日期,让师傅设计、雕刻龙头,师徒俩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搬来了偷去的两截楠木,昼夜不懈,匠心独运,精心雕琢,用两个龙头张口衔住大梁两端,以弥补大梁长度之不足。主体工程完成后,还用嵌瓷在屋脊制塑龙头,整座“三座落”结构精妙别致:高脊飞龙腾空,厅堂双龙抢宝,富丽堂皇,气势昂然,令人瞩目。张万丽佩服范工匠的手艺,由此产生了爱慕之情。经托媒说合,双双山盟海誓。
张员外建设龙头厝的消息传到县城,县令气急败坏,说;“这还了得,凡夫俗子,敢建龙头厝,岂不冒犯当今圣上。”于是,他亲带衙役,前往港头乡,欲加张员外犯上之罪。对于这场意外风波,张员外毫无思想准备,今见县令到来治罪,不免吓得魂飞魄散。然而,他深识时务,即以重金行贿。县令中饱私囊,只提出一个条件,要在港头乡加收地租,就此作罢。以后,县令及衙门要人每每出访,都必欲到张员外家中索取财帛。时日久了,张员外纵有百万家财,也难应付这帮贪官。乡里百姓也备受重利盘剥,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有一天,范成义正与张万丽在龙头厝中厅谈叙,突然,县令带着衙役窜了进来。张万丽那天仙般的美姿丽态,顿教县令心旌飘荡。他双眼流露出庸俗的情欲,搜索着这位窈窕淑女的俊秀脸庞,暗打主意,发出一声狂笑。员外闻声而出,作揖施礼。县令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张某人,你建龙头厝,本县已具表上奏,看来你难辞其咎了。”员外吓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说:“太爷,恕卑人冒昧,请高抬贵手吧。”说罢就叫万丽进内取出金银珠宝。县令目不转腈地盯着万丽的身影,对员外说:“只要肯将此女相送,本县自当为你做主。”员外无言以对:“这……”范成义知来者不善,怒火中烧,劈头便说:“既然如此,不如把龙头厝拆了,看他有何话说。”张员外早就想拆龙头厝,免得屡受官府欺凌。今日贤婿之见,正中下怀,即命家人搬出工具。县令意识到若是拆了龙头厝,就难以打张万丽的主意了,于是急忙阻止,装着笑脸说:“张某人,须知你拆厝得花时间,我奏章却可连夜上呈,再说巡按大人也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你还是从长计议吧!”张员外闻说,感到进退两难。他想,对付官府,不能硬碰硬,还是从中周旋为好,但却苦无良策。这时,范成义决定来个缓兵之计,答应把未婚妻让给县令。万丽急得哭了起来,成义使个眼色,她转身回房去了。县令得意忘形,说十天内来迎娶,然后吩咐左右,打道回衙。
范成义回到潘家,寝不安宁,食不甘味。他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潘母,恳求通过潘祀解眼下之厄。潘母为难地说:“我儿虽在朝为官,只恐远水救不了近火。”范成义问道:“家中有何钦赐证物可作权柄,烦借来一用。”潘母想了一想说:“祀儿得中受封,有钦赐圣旨牌一块,未知岂有用?”范闻言心中有了主意,要求借此圣旨牌,潘母欣然应允。
范成义兴高采烈夹着圣旨牌来到张员外家,重新擦洗、油刷,御笔手书“龙章宠锡”四个遒劲大字,金光闪闪,好不醒目。他精心制作圣旨亭,并与员外父子商定计策,决意惩治贪官污吏。
就在县令迎娶张万丽之日,龙头厝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张员外在前厅恭迎县府花轿。
不一会,县令在衙门要人簇拥下,大摇大摆走进来了,张员外把“新郎”及其伙伴引进后厅,突然“啦”的一声,范成义拉开了厅堂屏幕,现出了钦赐“龙章宠锡”金字朱底大匾额。顿时,权贵们个个目瞪口呆,急忙下跪叩头,山呼“吾主万岁、万万岁!”张员外却与范成义等闲坐中厅,悠然自得地饮起茶来。过了一刻时辰,范成义才走了过来,站在后厅堂一旁。他见权贵都失去了昔日威风,跪着不动,自觉好笑,戏谑地说:“诸位老爷受委屈了。”县令跪得脚麻腰疫,恳求范成义撤去圣旨牌。范答道:“这好商量。不过,我有话说。” “相公有话,但讲无妨。”县令仍使着官腔。范成义遂端坐正堂,正襟理冠,说:“嗄好!请问诸位老爷,厅上所摆何物?”县令启口答道:“此乃皇上追封先祖之圣旨牌!”范质问:“既然我家先祖有功于朝廷,诸位老爷应如何对待本族?”县令张口结舌:“这……本县当遵朝廷法度。”范成义抓到话柄,言辞犀利地说:“如此,你还敢仗势欺人,抢走我家女子么?” “本县不敢。”成义步步进逼:“今后,你们还敢到本家索贿,在本乡加收地租么?”“本县不敢。”县令连连叩头,鼻子触到了地面。“既然不敢,即时撤走花轿,并限你们三天之内,把索取本家之财帛,在本乡加收之地租,一文不少,一斗不差,如数退还。”“是,是。”县令说罢,就要站起。“且慢!我还有话说。”成义故意拖延时间,慢条斯理地说; “你们五天之内,应派人在龙头厝至寨门口,修筑一条鹅卵石路,免得官府坐骑再进府骚扰。”县令为免下跪之苦,连声说:“是,是!”这时,范成义才命人抬走圣旨亭。县令一行口呼“谢万岁!”颤抖站起来。因下跪多时,脚腿麻木,眼冒金星,险些跌倒,众人不禁捧腹大笑。县令领着爪牙灰溜溜走了。
第二天,县令命人送来财帛、米谷,并派人到山坑采集了油滑的鹅卵石,铺设了鹅卵石路。从此,衙门权贵再也不敢到港头乡胡作非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