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台湾杨姓族人一行十多人护送几尊神主牌回到汕头市濠江区马街道马居民区杨氏宗祠认祖归宗。他们在列祖列宗的神案前异常激动、泪流满面、长跪不起、哽咽失声，大呼：“祖公，您归家了，我们也回家了！”其情状动人。直觉告诉我，其中一定有感人的内在因由。

    一问果然不出所料，一段被岁月的风烟沉淀了近四百年之久的历史重新浮出水面。

    明末清初，郑成功在东南沿海的抗清斗争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清政府倾全力部署重兵围堵进剿：为断绝郑氏军队的给养，1661年清廷施行了“禁海斥地”的野蛮政策，沿海居民全部内迁八十里。大海是滨海居民生存的依靠，这样做无异于把人民逼上绝路，因此，各地纷纷爆发反斥地的抗清斗争。邱辉起义就是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一起。

    邱辉，达濠马人，1666年聚众起义，踞达濠对抗清兵。史书称：“乘船往来、概莫能御”。成为一股强大的海上武装力量，追随者多为沿海渔民，以达濠籍居多。后来，邱辉部归附郑经，按郑氏之部署在达濠设置“大明潮州府”，“擅一府渔盐之利”，并设市贸易，汇聚东南货物，转济台湾，保证了台湾郑军及岛内的给养，时间长达十余年。1680年 康熙十九年 ，清政府调集大军，分三路进攻达濠，邱辉义军与之血战牛田洋、磊口，终因孤军作战、众寡悬殊，连连失利，不得不退守台湾，很多达濠籍将士也随之到了宝岛。三年后，施琅率清军收复台湾，邱辉战死七鲲身，部下也多数阵亡。他们成了望乡台上的海外游魂。

    当我和杨氏族人杨育青先生驱车来到马杨氏宗祠时，已近黄昏，祠堂老大热情接待了我们。我捧起被烟尘熏焦了的神主牌，感慨不已，其中一块上面书写着的几行文字让我穿越了四百年的时光隧道，回到那个动荡的年代：“四世显祖考处士呈瑞府君妣孺人慈福周氏神主。父生于崇祯丙子年四月廿二日时。永历辛酉年冬十月随大军赴澎湖（台湾 。卒于永历癸亥年闰六月初八日时。葬东宁郡鲫仔塘。”

    这段文字背后是一段滚烫的历史。“永历辛酉年冬十月随大军赴澎湖”就是指邱辉部兵败牛田洋退守台湾，即1680年。“会清兵水陆并进鏖战于牛田洋磊口，辉与江胜夜遁台湾……达濠至是始属内地”（饶宗颐《潮州志汇编》第四部大事记）。邱辉及濠江子弟败退台湾后，清政府管治达濠，濠民恐受株连，多个姓氏宗族改写族谱，或举族迁居别处，邱姓中一支迁西堆（达濠岛内)，改姓“丘”。即便如此，当时仍有1000多名濠人惨遭牵连而被砍头 从此乡人无敢再提邱辉之名者。“卒于永历癸亥年闰六月初八日”这是一个什么日子 了解台湾历史者就会知道，1683年，施琅率清军攻占澎湖三十六岛，邱辉部血战七鲲身，场面惨烈：“惟邱辉一船往来接应，挥炮乱击，其势雄猛―――儒搭钩钩住辉船，辉一刀砍断开去，左足被观光炮打断，尚抖擞精神，船中跳舞，督其左右抛掷火罐、火箭、矢石以御，忽左右足俱为炮伤，负痛死战，迨见势迫，遂自抛火于官舱，药桶齐发，焚死”（清江日升《台湾外纪》这个时间，就是“永历癸亥年闰六月初八日。”郑克爽见大势已去，“进表降清”（《康熙汉文起居注选录》）。我们注意到一点，神主牌上所有的年号，均奉明朝的纪年，几百年没有改动，可见崇正统之心不移，终是中华一脉！当年阵亡的邱辉及众将士，均归葬东宁郡鲫仔塘，与杨呈瑞君的神主牌记载完全吻合。相信死难的濠江子弟定然不少，可惜没有机会到台湾东宁实地考察，不然应该会有更大的发现。

    四百年来，由于历史的种种原因，死难者的灵魂不能回归故土（清政府统治近300年这不用说，清亡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亦不能成事，新中国成立后，两岸对峙，同样也无法完成归宗之愿。今日华夏，改革开放，政通人和，四海归心，于是一脉英魂偿愿回家，这是历史一个响亮的回声！兄弟情深，血浓于水，两岸同根同源，牢不可破。